“您放在门口就好，我这就去拿。对，不用了，我自己拿就好。”
刘扶枫的声音在苏怀玉耳中逐渐变得清晰，她睁开眼努力驱赶睡意，从床上爬起，正看见刘扶枫两只手各提着一桶饮用水，轻轻放在灶台上。
“你不觉得沉吗，为啥子不让别人送进来哦。”
“因为送水师傅是男人啊，我不喜欢跟男人靠太近。”
“哦……”
苏怀玉欲言又止，压下了继续八卦的欲望。尽管毫无理由，但她本能地觉得，这可能是刘扶枫心里一块不愿被人揭开的伤疤。环顾四周，书桌上和书架上的相框里没有半个男人的影子，至于日记之类的东西就更不可能轮到她这个外人来翻找查阅。想到这里，苏怀玉微微蹙眉，拿起平板电脑解开锁屏，看起了刘扶枫早上发给她的稿子。
很显然，刘扶枫讨厌男人，但苏怀玉却也看不出她有亲近女人的迹象。昨晚两人同床共枕，整整一夜都相安无事，哪怕苏怀玉主动凑过去，刘扶枫也纹丝不动。
苏怀玉坐在床上捧着平板电脑看了半天，却连一页都没有向后翻。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和刘扶枫这两晚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场景，眼前的稿子她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要不是手机铃声响起把她从沉思中拖回，她也不知道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
苏怀玉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愣了一下，随后便挂断电话，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回去。没过多久，提示音再次响起，苏怀玉打开导航地图，起身开始穿外套。
“苏老师要去哪儿啊？”
“去见个朋友，差不多后半夜回来。”
“您真不考虑找个暖和点的地方住吗？”
“……给我留门，记到了没？”
苏怀玉午睡的时间比较晚，加上她还在床上发了那么久的呆，所以等她到三元桥地铁站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路灯、车灯、霓虹灯……首都的夜晚被这些人造光充斥着，照得雪亮，甚至连行人的影子都被淡化、缩小。苏怀玉在一间酒吧的门口停下，抬头重新确认了一遍招牌上的字，这才推开门，用迎面而来的暖风驱散萦绕在周身的寒意。
不同于南方那种与歌厅舞厅结合在一起的酒吧，苏怀玉走进的这家酒吧里播放着悠扬的古典音乐，照明用的虽然不是雪亮的白炽灯，却也不是那类四处抛洒光点、制造昏暗且动摇的照明效果的舞台灯。固定的光源和柔和的亮度，加上偏中世纪风的装潢，这些都给人以稳重的印象。苏怀玉也收起了在家乡时去酒吧痛饮劲舞的心态，努力绷着神经摆出一副淑女的做派。在靠近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她找到了约她出来见面的人。
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
“苏姐怎么这么见外，连电话都不肯接，莫非当时是和相好的在一起？”
“这话可不好乱说。不过你要是说试着发展……那倒确实是那么回事。”
苏怀玉看着自己面前这杯蓝色的鸡尾酒，忍不住伸出食指沾了点杯口的盐，思考片刻后却没放进嘴里，而是食指拇指并拢轻轻搓掉，伸手托着杯子，感受着冰块在酒水中融化时散发出的寒气。
“嗯？谁啊，介绍介绍。”
“嗐，说了你也不认识，八卦这些干什么？”
“哎哟，苏姐，你这是瞧不起我楚瑜吗？首都蕾丝圈里这些人，我不敢说都认识，认识个百分之八十还是不在话下的。加上苏姐这个条件，能勾搭上的，怎么说也得是最优质的那百分之几，我会不认识？”
楚瑜完全没有让步的意思，死追着遮遮掩掩的苏怀玉不放，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个熟悉或是陌生的名字。如果放在以前，她的借口多半是“我阅人无数，替你把把关”之类；而现在两人都从学校毕业，这两个成年人之间也不再需要那些多余的试探。
“首先，她不是同性恋。”
“不是同性恋，苏姐这是要把谁掰弯啊？能入苏姐的法眼，不如说出来……让我也来公平竞争一下？”
“先不说你这墙角挖的有够积极的……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你说宋怀石吗？都断了联系很久了。苏姐你可别误会，我当时只是出于报复，才勾引了他。他和他前女友分手之后没多久我就把他甩了。这帮男人，脑子里想的都是得到女人的身体，一点都不知道走心……”
苏怀玉没有插话，对楚瑜的观点也不置可否。她需要这样转移话题，方便自己思考问题。一方面，她对从楚瑜口中知道刘扶枫的事情抱有一线期望；可另一方面，如果楚瑜真的要下场干预，她对自己能否先一步拿下刘扶枫反而没了信心。
“哎呀，我的事情说得有点太多了。说回之前的话题，苏姐到底是想把谁掰弯啊？”
“你都放话要来抢人了，我当然更就不能说了。”
“那都是玩笑话。反正苏姐你选吧，是乖乖自己说，还是等我把你灌醉了，再从你嘴里套出来？”
楚瑜的话在苏怀玉耳中算是赤裸裸的威胁。不过在编辑部待了几年，她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什么手段都照单全收的傻白甜姑娘了。苏怀玉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把紧急联系人设置成了刘扶枫，还把备注改成了“瓜娃子”。
“好啊，你要是真能把我灌醉，就给我的紧急联系人打电话。那样的话，你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了。”
“酒保，两杯长岛冰茶。”
“诶，你这么急功近利，也不好吧？酒保，不要长岛冰茶，我们要两杯龙舌兰日出。”
今晚这里没有苏怀玉家乡酒吧里那种大家推杯换盏尽情起舞的欢快，她和楚瑜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聊着过去，聊着最近，聊着彼此的生活。酒杯空了又满，两个人的话题也换了又换。
鸡尾酒毕竟不同于啤酒，那些或苦或甜的冰凉液体滑过苏怀玉的喉咙，暂时熄灭她心头的焦虑，也麻痹了她的大脑。十几杯酒入喉，她开始觉得困意上涌，连思考都变得吃力。她抬眼去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楚瑜，看到对方一脸不轻松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不再顾着形象，直接趴在了桌子上。
“时间不早了，不过我喝成这样也没法送你回去了。苏姐，我帮你叫人过来好了。”
苏怀玉觉得眼皮很重，重到她甚至不想花力气去抬起。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手机从自己手中被拿走，却也不想给出反应。她之前很想看看楚瑜这一刻的表情，可事到如今，她却醉得只想睡觉。
“喂，您好。苏怀玉老师喝多了，在三元桥这边……嗯，待会见。”
楚瑜的声音也逐渐模糊，苏怀玉放弃了思考，把之前的一切计划和盘算都抛到了脑后。她需要休息，她要好好睡一觉。抱着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想法，她彻底放松身体，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楚瑜，你想对苏老师做什么？”
“不，我不会原谅你的，更不会接受你！”
……
困倦感如同一层厚重的棉被，将苏怀玉包裹起来。期间几声争吵穿过这层防护，传入了她的耳中，她却连判断说话人是谁的余力都没有了。模糊的声音很快从这个狭小的空间中淡出，苏怀玉也重新进入了梦乡。
后半夜的寒意吞食着苏怀玉周身本就不充裕的温暖，逼她睁开眼，确认自己的处境，并制定下一步的对策。身下是几天来逐渐熟悉甚至有些习惯了的硬板床，身上的衣服整整齐齐，只有外套被脱下来，隔着一层被子盖在了身上。苏怀玉抬起头，借着冷清的月光看到了刘扶枫的背影，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床边。
方才的睡眠并不足以完全消除醉意，逐渐入体的寒意也催促着苏怀玉采取行动。她像第一晚那样挪到了刘扶枫的身旁，但这次对方却没有再转身。苏怀玉伸手挽着刘扶枫的腰，紧紧贴上了那温暖又可靠的脊背，一瞬间眼角竟有些湿润。她能觉察出刘扶枫动作僵硬，似乎有些抗拒，却也不想暴露出来。
“瓜娃子，抱我。”
“……”
“抱我，求求你了。”
“我冷……”
面对刘扶枫的沉默，苏怀玉莫名觉得一阵委屈。肺部的空气被挤压排出，蜷曲的身体止不住颤抖，搂着对方腰肢的手臂也加了几分力气，温热的泪珠从眼角溢出，沿着面颊滑下，滚落而下，打湿了床单和刘扶枫的衬衣，苏怀玉伏在刘扶枫背上，毫无保留地展现出了自己敏感而又脆弱的一面。
“苏老师，您把我的衣服都弄湿了……”
耳边传来的依旧是离自己的期望十万八千里远的回应，但苏怀玉还是如愿以偿地钻进了刘扶枫的怀里。纤长的手指抓着对方贴身的衬衣，面颊完全埋在温暖的怀里，任由泪水流淌，把面前的衣物完全打湿，苏怀玉借着醉意，最大程度地任性着、发泄着，直到再一次在刘扶枫温暖的怀里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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