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文洪来到这块名作乌萨斯的土地已经快三个月了。

期间,他辗转于属于整合运动的后勤村庄与前线据点之间。也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感染者认识了这么一个特别的存在,一个在满是感染者的整合运动里,却并非感染者的男人。

“文洪先生,今天也辛苦你了。”

“没事的,阿丽娜老师。这对我而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毕竟这些孩子们也需要学习些额外的知识。”

位于冰原后勤村庄内,刚刚结束对于感染者孩童们授课的文洪对着站在教室门口暗暗观察情况已久的阿丽娜微微一笑,将桌上的教案收好。

“阿丽娜老师负责孩子们的人文课程,而我则负责教导他们何为道德与理念。这些孩子们还小,这方面的教育可一点都不能放松啊。”

看着伴随下课而鱼贯涌出教室在校舍广场上奔跑玩闹的孩子们,文洪不由感慨:

“虽然仇恨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平息的,但至少这样下去,咱们才能看见未来存续的希望。你觉得呢,阿丽娜老师?”

“嗯,也是多亏文洪先生你在几个月前提出的休养生息政策了,不然,这些孩子们恐怕有的已经进入游击队开始与那些不是他们这个年龄该面对的敌人战斗了。”

点点头,看着广场间活泼打闹的一众感染者少年少女,名为阿丽娜的埃拉菲亚少女也微微一笑。从接受塔露拉的邀请与她共同在这片冰原上和乌萨斯政府抗争开始,她便一直是主张休养的那一派。

不过在以前,碍于地理环境与生活条件等种种原因,她那样的思绪也仅仅只是梦想。但如今,伴随三个月前文洪的加入与他所带来名为“菊芋”等抗寒作物种子的普及,如今的冰原感染者村庄,已经完全可以实现温饱了。

并且,在感染者游击队队长博卓卡斯替的帮助下,这座作为冰原感染者核心的村庄还吸纳了越来越多的人力与物力。看着眼前连绵不绝的村庄屋舍与在远处村庄边缘已经搭建起来的石头围墙,这里即使是称之为一座“城镇”也不为过。

就连她和文洪现在所处的地方,也是一座专门搭建的小型学校,而非曾经拿居住房屋凑合的狭窄校舍。这让阿丽娜不得不感叹文洪的能力,也为塔露拉竟然有这样一名贤良智慧的“老师”而感到幸运。

“不过说起来,文洪先生。”

“嗯?”

“唔,刚好今天也是难得的机会,我就帮助某人把她想向您询问的问题问了吧…..让我猜猜,您和游击队霜星小姐的关系很不一般,对吗?”

“不一般?呃,阿丽娜你是指….”听到阿丽娜忽然向自己询问而出的话语,文洪动作一僵,面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就是指男女关系层面的,文洪先生不知道么?最近在游击队队员之间,可是经常传您与霜星小姐的绯闻呢。”

阿丽娜眯着眼微笑着,不过她这样的微笑却令文洪心里有些发憷。这名外表年龄看起来甚至还要比塔露拉小上一些,外表无比贤淑的埃拉菲亚少女,说不定才是他所相处过的人中最难相与的存在。

“比如,霜星小姐每次带领游击队在外巡逻归来,都会被人‘偶尔’看见在夜晚出入文洪先生的宿屋呢…..关于这件事,我还向孩子们求证过,结果他们也说确切有看见这样的状况。”

蹲下身,捡起地上一枚被远处一名感染者小女孩一不小心踢飞过来的毽子。将其递回满脸不好意思地跑来的女孩手里,阿丽娜摸了摸她的脑袋同时道。

“这…..”听着这样的话语,在一旁,文洪已满是汗颜。

他能说什么?他总不能说霜星那些晚上过来找他只是单纯的“畅谈人生”吧,孤男寡女在深夜共处一室,想不发生点什么都很困难,尤其女方种族还是那方面的需求出了名较高的卡特斯。

但问题在于,除了最开始的那几日,之后绝大多数的日子里霜星在夜晚前来找自己就真的只是单纯地聊天解惑而已。要知道,这三个月时间为了将一座巴掌大的感染者村庄,建设成如今已经初具规模的城寨,文洪几乎已经鞠躬尽瘁了。就算有女性主动邀请他进行那方面的运动,他恐怕也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怎么说呢….这其中可能有误会,阿丽娜。”斟酌一番,文洪打算和疑似帮助自己的闺蜜塔露拉询问这问题的阿丽娜好好解释一下这个误会。

“我和霜星小姐间的关系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么不堪….至少这三个月以来,我们绝大多数见面的时间都是在谈正事,而非目前所传扬的绯闻。”

“绝大多数?那就是说,先生您还是和霜星小姐做了那种事吧?”但很可惜,微笑着的阿丽娜眉毛一挑,便敏锐地捕捉到了文洪话语中的关键点。

“那么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先生您在已经和塔露拉确定了那种关系的前提下,又尝试和第三者发展关系呢?也不知道塔露拉她得知了这件事会是副怎样的神情,估计她会很失望吧。”

“明明自己为了据点与村庄的建设整天冒着风险深入乌萨斯政府所管理的城镇和那些商贾官吏打交道,而视作精神支柱的老师却背着自己和其它女性发展不正当的关系…..就像工作在外的妻子发现自己在家守候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偷情一样,这种事,光是想一想就糟糕至极啊。”

叹了一口气,阿丽娜的语气逐渐变得语重心长。而被这名年龄比之自己不知道要小上多少的埃拉菲亚少女如此说教,文洪也是有口难言。

什么叫在外工作的妻子和在家守候的丈夫?阿丽娜她的思想有这么先进了吗,文洪记得自己上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还是在炎国最繁华的都市盛京招惹到某名种族为麒麟的女性御史后。

时隔多年,能从又一名女性口中听见这样推陈出新的词句,令文洪不禁有种物是人非感。当然,现在也不是适合他感慨的良机,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应对过阿丽娜的质问。

“….唉。”

“其实关于这件事,我也不是有意瞒着塔露拉。只不过这些日子过于忙碌,我一直没用找到好的机会和她解释…..”

沉思片刻,文洪摇了摇头,他打算和阿丽娜说一说自己的想法,也算是令其寻找机会转述给这段时间不常与自己见面的塔露拉一个解释。

“阿丽娜老师,文老师!”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属于学校孩童们急匆匆的呼声,却是转移了文洪与阿丽娜的注意。

“不好了,伊诺他又晕过去了!老师您快去看看,是不是因为石头病….”

文洪与阿丽娜看见,几名面色焦急的孩童,正搀扶着一名瘦削的黎博利男孩来到他们眼前。这名男孩与其他大多数孩子很不一样,他长着一头灰白色的短发,体表看不出任何源石病感染者的特征。

但文洪却是清楚,这名男孩的矿石病病灶在何处——那双灰白无神的眼瞳之下,便是那附着源石结晶的颅骨。源石的粉末颗粒已经深入了这名男孩的骨髓与血液,甚至靠近了他作为身体中枢的大脑,影响着他每一次判断与思考,以致于他在这些感染者孩童间显得有些疯疯癫癫,不太喜欢与人交流接触。

而在他的身边,一名将他搀扶着的黑发斐迪亚少年则是满目忧色。他虽然没有跟着孩子们一同惊慌地起哄,但他眼神中对于这名作伊诺少年的关心,很显然超出了其他人。

“这个叫伊诺的孩子,从他上周被塔露拉从感染者捕奴队手里解救出来送到这儿后,已经是第四次晕厥过去了…..”

三步并作两步,阿丽娜先一步来到那名被众人搀扶着的昏迷白发少年身边。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翻开少年的眼睑,观察了一番其下的瞳孔,面色凝重地抬头看向文洪道:

“按照这样下去,如果让源石结晶继续生长到了他的大脑里,那他就算不死也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先生,您有办法可以救一救他么?”

“…..”同样来到阿丽娜身边,伸出手捉住名作伊诺少年那垂下的手腕,将那跳动的脉搏放在指尖感受了一番,文洪的面色则是从严肃,逐渐转变为微妙。

“怎样,文老师?”

“先生?伊诺他….”

“你们先不用着急,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如说他现在的情况,倒是有些超出我预料。”

摆了摆手,让阿丽娜与四周惊慌的孩童们先冷静下来。文洪轻轻放开捉住伊诺手腕的手掌,转而对那名搀扶着伊诺的黑发斐迪亚少年说道:

“那个,我记得你是叫萨沙对吧?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和伊诺被塔露拉一同送来的孩子?”

“嗯,禀告大人,我…..”

“大人什么大人,都说了这里是学校,还没适应这里的生活么?我和阿丽娜是老师,负责引导你们更好生活下去的老师。”

望着这名表现得有些局促与紧张的黑发少年,文洪笑了笑。他深深看了昏迷的伊诺一眼,再看向面色不安的萨沙。

“在所有学生里,你和伊诺相处的时间最长。我问你,你有见过他施放属于自己的源石技艺么?”

“源石技艺….?”听见文洪这样的问话,萨沙愣了愣,显然,出身低微的他,并不知道源石技艺是代指什么。

“就是可以通过大家身上的这些石头使用出来的术法,根据不同人与源石的相性,每一个人的源石技艺也都不同。”

文洪摊开手掌,掌心间顿时出现两缕不可视的螺旋交织到一起的气流。这两股气流在文洪的手中慢慢旋转,直到达到一定的速率,形成的搅动风云的涡旋,令四周的孩子都确切地感受到了那股正在拉扯他们肢体的力量。

“咕….!”

“好了,到此为止。”

而就在风旋加剧,吹过的气流令孩子们的双眼有些睁不开时,文洪手掌一捏,这股气流涡旋便骤然消失不见。

“如今伊诺他的情况….哈哈,大概是上天赐予他活下去的机会吧。他正在觉醒并使用属于他的源石技艺,一种大概率能够操纵感染者体内源石结晶,甚至压制其生长扩散的源石技艺。”

文洪重新看向昏迷的伊诺,面色间带上了一丝笑容:“总之,伊诺他的健康情况我们是暂时不用担心了。他的昏厥并非是因为源石病,而是因为他在无意识使用他的源石技艺去操纵压制位于自己大脑内的病灶。”

“只要我们看好他,别让他经历什么意外或情绪刺激,估计再这样自然昏厥几次,他大脑里的源石病灶便能被压制转移到身体其它不算致命的部位。”

“没想到竟然存在这样惊人的源石技艺,看来塔露拉可能带回了一个天才也说不定…..以后小镇里的医疗后勤估计是少不了他的一席了。”

帮助孩子们将昏迷的伊诺搀扶到教室中去休息,望着这些不谙世事的孩童学生,文洪不由生出了如此的感叹。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片大地之上,源石病这三个字象征的意义便是绝症与死亡。

但如此矛盾的是,明明源石作为死亡的信使,人们却又丝毫离不开它的赐予与协助。工业,商业,能源业,几乎所有正常运作着的国家,都不断开发着这名作源石的潘多拉魔盒——即使是冒着沾染源石病死亡的风险,也没有人停下过脚步。

原本所有人已经习惯这样与源石共存了——在付出每年产生成千上万感染者被放逐与牺牲的代价之下。可如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源石技艺,能够压制甚至控制这令成千上万学者与医师都束手无策的绝症?

不得不说,文洪从这些孩子们的身上看见了未来——那属于感染者,真正有朝一日获得解放的未来。

但当然,就说现在的话,绝大部分的孩子还是没有使用源石技艺的能耐的。其实哪怕成为了感染者,能使用源石技艺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比如现在在文洪身边的阿丽娜,连她都没有使用源石技艺的能力,更别提这些尚且幼小的孩子们了。

“老师….”

“嗯?”

“您的意思是说,伊诺他正在通过自己从石头身上获取的能力,驱散石头所带来的病痛对吧…..”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大家虽然感染了矿石病,但矿石病同样令你们对比非感染者要更有可能获得特殊的能力,伊诺他就是这样,所以你不用担心。”

看着踟蹰些许,随即来到自己面前抬起脑袋的黑发斐迪亚男孩,文洪笑道。他尚且不知道男孩那道逐渐变得坚决的视线中的神采,以及那道坚决背后的意义。

“禀告老师,我有一个请求,我想请您教导给我源石技艺的使用方式,以及通过它变强大的方法。”

“嗯….?萨沙,你是指….”

“老师,您请看。”

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名作萨沙的斐迪亚男孩将其对准不远处树木上的一根约莫有人手腕粗细的枝丫。聚精会神的同时对准其一弹,那枚石子之上便泛出了一道淡淡的紫芒,随即精准地飞出,顿时将树木上的那根枝丫砸裂断落————

沙沙….!

那根足有人手腕粗细的主干枝丫顿时被一枚只有人指节大小的石子砸断跌落,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落在地面上的雪地里,发出沙沙的声响。

“!”

“这就是我的源石技艺,老师,我想变得像您一样强大从而能用这能力保护大家和伊诺,还请您允许。”

黑发斐迪亚少年半跪在地,他那副稚嫩的面孔充满着坚毅。

“…..好,我答应你。”

面色逐渐严肃,文洪拍了拍斐迪亚少年的肩膀,示意他起身。

于是不知不觉间,文洪又多了一名弟子。

一名在成长起来的日后,将继承他的意志,去守护这片属于感染者们净土的弟子。

……………

十二号是一名内卫。

或者说,他作为忠诚的乌萨斯皇室利刃的一员,舍弃了姓名的他的编号是十二号。

从小在乌萨斯政府经营的孤儿院长大,接受着国家以及皇帝的恩惠,从那孤寂与贫寒中摆脱。十二号从小时候就发誓,他势必要为这他所热爱的祖国奉献一生,即使是融合邪魔力量成为无畏的死士也在所不惜。

很显然,当他成功通过考核进入皇帝的亲卫队,再从亲卫队里脱颖而出获得这“利刃”之名号时,他如愿了。

他相信着,身为乌萨斯最为强大利刃的他们,脚下所踏即为乌萨斯理应前行的道路。

而身后所护,同样乃是那一切由乌萨斯庇护的子民————

“潜入冰原深处一座平民村庄调查?”

乌萨斯临近冰原的城邦内,人来人往的繁荣街道之间,几名象征着乌萨斯最高战力的黑衣内卫极为少见地同时出现在了城主府的一间房间内。

但他们面具下的神色与视线,却是各自有着不同。

“我奉陛下之命,从皇城赶来协助公爵执行他的谋略,结果你们交给我的任务,却是调查一座在冰原深处建立而成的偏僻新兴村庄?”

领到属于自己那一份命令文件的十二号面色极为不悦,在得知内卫小队有所减员的消息而从皇城千里迢迢赶来的他,目的是为了清除那胆敢僭越乌萨斯威严的顽固敌人。

而不是花些时间,去和一些无关紧要的平民打交道。尤其是在这穷苦寒冷的冰原之上,所有人都已经过得够苦闷的了。

“确切来讲,并不是调查。”在十二号身旁领到命令书的一名内卫略作沉默,随即道:

“上面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将那座村镇里的平民给‘清理’掉,为了公爵谋略的顺畅进行。”

“所以呢?这又有什么意义?”

环视了在旁的几位同僚,十二号冷哼一声:“你们难道要告诉我,公爵大人深远的谋略竟然可能会被几座村镇里手无寸铁的乌萨斯平民给妨碍阻止,并且还是在他们安居乐业的状态下?开什么玩笑!”

“十二号,够了!”

在场负责颁布命令的那名内卫说话了,比起十二号和他那些从皇城赶到这里来的同僚,这名内卫的声音很明显是要嘶哑与低沉一分,他呵斥着十二号,显露出不悦。

“我们是皇帝陛下最锋锐的利刃,对于帝国与陛下的指令,我们要毫无犹豫去执行。”

“你们这代新生内卫可能不曾听闻过,曾经为了履行陛下的意志,‘皇帝的利刃’连一座移动城市的百姓都可以屠戮殆尽…..”

“而这只是一座村镇平民的伤亡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

负责颁布命令的内卫是在场众人里资历最老之人,同样,也是实力最强大之人,十二号知道,仅仅身为“戴伯格”的自己,是无法去挑战“切尔诺伯格”层级的对手的。

他所能做的,只有沉默地接受训斥。毕竟在内卫的队伍里,弱者服从强者,乃是常态。

“….念你是初犯,这次就不记你过错。”

“皇帝陛下将我们的指挥官交到公爵手中,公爵大人的命令就是陛下的命令。不论你见到,或听到什么,如今所需要做的,仅仅是服从而已。”

“都明白了么?”

见手下内卫不再有反驳怀疑之声,老内卫摇了摇头,停止了训斥。

他转过头,看向城主府房间里后方一扇虚掩着的门扉。微微欠身,对位于门扉背后的存在鞠躬道:

“队伍已经集结完毕,公爵大人。”

“数月的等待,如今已到向胆敢屠戮我等同胞与僭越陛下威严之辈复仇的时刻…..请您下令吧,大人。”

老内卫沙哑的话语回荡在房间内,这令这些从皇城赶到此处支援的内卫队员们有些疑虑。不过他们并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情绪,而是顺着那名老内卫的视线,望向了那处虚掩着的门后————

“如您所愿,阁下。”

那之后,走出一道身影。一道本不可能出现在此处,在那银灰色长发之下一双赤红竖瞳仿佛能摄人心魄的女性德拉克身影。

只不过此时的她,眸子里完全看不出往昔里的温和与热情。留存在此时的,只有寒霜般的冰冷,以及视一切如尘埃般的淡漠。

“就让我们开始吧….一场真正的清洗。”

“对于胆敢妨碍帝国前行之人,以及一切不纯之物的肃清————”

……..

是日,黄昏。

不得不承认,今天是文洪将时间耗费在村庄学校里最多的一天。不仅是为了协助阿丽娜的教学,也是为了教导那些好奇的孩童学生们何为源石技艺,以及源石技艺能带来怎样的作用,让文洪着实花了不少心力。

但就结果而言,成果还是喜人的。

“呼——!”

坐在学校里专门腾出空来留给阿丽娜与自己等人工作的办公室内,文洪懒得伸了个懒腰。通过今天对孩子们源石技艺的教导与探索,他竟然在这座规模不大的感染者校园内找出了足足十七名拥有源石技艺天赋的少年少女。

而且在这十七人中,还有已经觉醒并能运用自己源石技艺的萨沙与伊诺两人。一想到那名自己新收为弟子的斐迪亚少年在接受自己训练时坚毅而果决的眼神,以及那不论自己说些什么一点就通的悟性,文洪难得产生了一种自己后继有人的感觉。

什么?你说塔露拉和她的妹妹?怎么说呢,虽然名义上塔露拉和她的妹妹认自己当老师,但其实那时候他们间所谓的拜师,是没有经过任何“仪式”,更没有经历过他的主动首肯,更像是被两方各自的家长给逼迫那样做的。

而现在,这名叫做萨沙的斐迪亚感染者男孩,则是真正意义上主动收的第一名弟子。不论是毅力,还是悟性,都是上上之选,现在他所要做的就是帮助他开发源石技艺,并且将一些必要的防身术教导给他即可。

“呼呼,瞧我看见了什么?深得大家崇拜与敬仰的文先生,竟然一人在办公室里偷懒呢。”

然而就当文洪打个盹的时间,原本虚掩着的办公室房间门忽然被推开了。伴随一阵属于少女的轻笑之声,文洪便看见阿丽娜的身影出现在了办公室之中。

她的手中提着两个冒着热气的饭盒,来到文洪的办公桌面前,将其中一个放到他的面前。与此同时阿丽娜从一旁拉来一张椅子,当着文洪的面,将饭盒放在自己膝盖处的围裙下摆上坐下。

“这是….?”

揭开阿丽娜递给自己的饭盒,待看见里面那竟然盛有瘤兽肉丸与切成段烤肋排的丰盛餐食后,文洪愣了一愣。

“阿丽娜老师….这是学校食堂里的晚餐?”

“是不是给我端错饭盒了,我吃简单点就可以了,阿丽娜你还是….”

“没有端错哦,这就是给先生您准备的,不过并不是食堂里做的就是了。”

眼见文洪盖上饭盒的盖子似是想将其退还给自己,阿丽娜微笑着将文洪的手掌推了回去。

“刚才趁着先生您在外面教导那些孩子如何了解和运用源石技艺的功夫,我特意去附近的市集买了点食材回来。先生要不尝尝看,合不合您的口味?”

“这也太麻烦你了,阿丽娜老师…..”饭盒里属于精心烹饪后美食的芳香窜入鼻尖,看着这难得让自己产生了一丝垂涎的美食,文洪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早知道,我就应该早些时候离开学校才是….唉。”被阿丽娜以那样微笑着的眼神目光灼灼地盯着,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品味过美味的馋虫又在被饭盒中的食物所勾引。索性,文洪用木头刀叉叉起一块肉丸,将其送入口中咀嚼品味。

“唔….!”

而这一品味,感受着在口腔中爆开好似每一寸肉块都注满汁水的鲜香,几乎令快要习惯了冰原间那干瘪列巴与寡淡野菜汤滋味的文洪险些睁大了眼——阿丽娜的手艺,已经快要比得上他在炎国高级餐馆里遇见过的厨师了。明明只是相对简单的食材,却被阿丽娜做出了眼前一亮的滋味。

“先生,我的手艺还合您胃口么?”

“合适,当然合适…..不如说简直令我大吃一惊。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里塔露拉回到村庄的那几天抱怨我做饭不好吃的原因了。”

“有阿丽娜你这手艺在,塔露拉的心思哪里还在我身上。我也就只会做些简单的厨房烹饪了,做不到阿丽娜你这般精细,以后娶你当伴侣的人是真有口福了。”

“呵呵,是么?没想到我这样平凡的女性也有让先生夸赞的地方啊,可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呢。”

一只手捧着脑袋,阿丽娜并没有急于也打开自己膝盖上的饭盒开始用餐,而是眯着眼睛笑着听完了文洪的夸奖。而文洪也没有意识到,他下意识拿着炎国家乡那边夸女性厨艺好的俗语语句去夸奖阿丽娜,会造成怎样令她始料未及的后果。

“那,先生…..”

“既然我的手艺还算合您胃口的话….那您愿意一直品尝下去么?”

大概只是一个晃神,文洪忽然看见,坐在椅子上的阿丽娜不知何时微微起身。这名给人以贤淑印象的埃拉菲亚少女,却主动将脑袋凑到了自己的面前,好似是想要看清文洪此时的神色是怎样般,意味深长道。

而此时,少女那张染着红霞的俏脸也距离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更近。甚至于文洪能够看清阿丽娜那倒映着水润光泽的唇瓣,感受到从这名埃拉菲亚少女口鼻之间所呼出的温热吐息。

“阿丽娜….?是不是隔得有些太近了….”

“呼…..呵呵,抱歉,先生,我稍微有些失态了呢。”

而也是直到文洪有些不确定地呼唤了一下对方的名字后,阿丽娜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两颊顿时变得更加绯红。不过她的神情倒是丝毫不变,保持着那抹微笑,不露声色地坐回了椅面。

“房间里稍微有些热呢….我出去吹吹凉风?先生您用完餐后将餐盒放在门旁的柜子上就行,我会过来收拾的。”

一本正经地说着有些语无伦次的话语,阿丽娜捧着自己还没有动过的饭盒,对着青年施了一礼。而文洪则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这名行动有些诡异的埃拉菲亚少女,一路走出了办公室。

热?这里可是冰原啊,房间里暖和些不正好…..

感觉今天的阿丽娜有些奇怪,是身体不舒服么…..

一边如此思索,文洪想着趁着今天自己还在学校里的时间给阿丽娜号一号脉。他也并没有太过于误会阿丽娜的举动,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之前阿丽娜可是还替塔露拉说教了他一通的。

黄昏的夕阳渐渐落下,照耀着这座狭窄校园里两两三三的背影。

就这样,已经安宁了足足数月的村庄,再度迎来了属于它在冰原上的长夜…..

………..

对于跟随塔露拉出现在冰原上这名叫做文洪的炎国男性,阿丽娜对他的心情一直是极为复杂的。

首先,她一边为作为自己朋友的塔露拉在除了追寻理想以外还拥有一个如此坚实的依靠而感到开心,而偶尔,她却又会因为由于文洪之故而不再常待在村落里的塔露拉离开自己身边而感到孤独。

晃晃悠悠,结果到头来大部分的时间又变成一个人度过了呢。在结束对孩子们的一天教育之后,坐在卧室里的床榻间捧着书本,阿丽娜经常如此想道。

当然,她并不会因此便去责备文洪或者塔露拉中的任何一人。因为她知道,如今在冰原上的感染者们不再是以前那种一盘散沙的生存状况了,必须得给每个人都分配对应的任务,大家的生活才能变好。

但怎么说呢….纵使明白这个道理,阿丽娜心里的寂寥感还是难以消却的。与霜星等人不同,出生在萨米,接受过知识教育,身处在乌萨斯北境冰原间的她只有塔露拉这一个熟悉的朋友。

所以为了弥补这份寂寞,在三个月以来的某一日,阿丽娜心中鬼使神差地产生出了一个想法:

她…..能否找到第二个朋友呢?比如那名经常会在感染者村庄与游击队间辗转忙碌的先生,如果是他的话,想必能和自己有一些共同语言吧。

温厚而博识,强大而坚毅,俊秀而潇洒。

于是,明明知道可能这样做会惹得一些来自于她挚友塔露拉不必要的误会,但为了满足自己那寂寥的内心,阿丽娜终究还是忍不住那样做了————

“呼…..真是的,阿丽娜,你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夸做饭好吃,怎么这次就这么紧张啊。”

学院的后厨内,将清洗完毕的两只餐盒重新收到自己随身的帆布包里,灰发的埃拉菲亚少女拍了拍自己脸颊的同时吐出一口浊气。

感觉….她这样的行动….还是有些着急了啊……

毕竟连那名先生对自己的第一观感都没确认什么的….结果自己险些却忍不住做出那种事,要是被他误认是一个放荡的女人……

想起方才在办公室里自己一时激动将脸颊凑到男人面前险些与他接吻上的一幕,阿丽娜便觉得自己的内心一阵小鹿乱撞。作为一名受过知识教育的女性,阿丽娜深谙作为一名合格的淑女应该做些什么,就算是在这荒芜枯寂的冰原之上,要表露心里的情愫,也得一步步来。

但是呢,但是……

明明….啊啊,塔露拉也就算了,那名霜星小姐,竟然也和先生传出了那种传闻…..

乌萨斯这边的风俗有这么奔放么?还是说,先生他比较喜欢这个情调呢…..但女方主动这种事,不论怎么想,还是太奇怪了。

黄昏的夕阳已然落下,夜色的黑幕渐渐笼罩了整座藏于乌萨斯冰原深处的村镇。在处理完厨房内的一切杂务后,阿丽娜离开厨房的同时并将门锁好。

不过说起来,在那位先生来到冰原里的第一日,她似乎便看见了塔露拉和那名先生在……以致于那晚她觉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早起还被那名先生看见了自己的狼狈模样。

….咕!还是别胡思乱想了,阿丽娜。趁这个时间出门买些灯油回来好了,毕竟先生房间里的照明也需要….

抬起头,看了看天边那即将彻底暗淡下来的天幕,阿丽娜打算抓紧这天黑前最后一小段时间离开学院去购置一些生活物资回来。

今晚先生可是难得地住在学院里,刚好自己也就可以拿几本书深夜里去他的房间向他探讨请教了….咳咳,希望塔露拉回来后得知自己做的事不会误会吧。毕竟自己是真的在和先生探讨书籍,而不是像她那样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啦。

回望了一眼学院校舍里那扇亮着光的窗户,阿丽娜的脸颊浮现过两抹红晕。可当她刚刚踏出学院大门,正准备朝着村镇边际的杂货市集走去之时,她却忽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似乎正从街道的远处朝她步步靠近。

“塔露拉….?”

这身影不是他人,正是那名德拉克的龙女。也是阿丽娜的挚友,她最为信赖之人。

“啊,你回来了吗….!先生他正在学校里,你可以直接进去找他….”

看见这道熟悉的身影,阿丽娜先是一愣,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否算是想到什么便来什么了,以致于刚刚结束混乱思绪的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慌乱,不知道该以何种神情去面对这刚刚从村落外回归的少女。

“不,阿丽娜,这次我回来是找你。”但在走到她的眼前后,塔露拉的话语却是令阿丽娜有些摸不着头脑。

“找我….?”

“是的,跟我来,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和我说….?需要把先生他一并叫上么,这样或许可以….”

“不用,你一人就行,跟我来吧。”

眼前的塔露拉言语间带着些严肃,似乎就像要真正发生了些什么严重的事情一般。但奇怪的是,当阿丽娜提出将身处在学校里的文洪一并邀请出来的话语后,对方却是拒绝了这个提议。

怎么会?塔露拉她平日里对先生不是知无不言吗,这次怎么…..

或许是因为对于自己刚才产生的想法还有些罪恶感吧,在受到塔露拉的邀请时,阿丽娜的心里纵使对少女的行为怀揣着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同意了对方的邀请。

需要和自己说的重要的事……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毕竟自己也只是仅仅担任着村庄学校的教师一职而已…..

那会是什么呢…..?

……..

是什么能让一座属于感染者的村落在冰原的深处建造而成?

是因为文洪所带来那能够在冰原冻土上生活的菊芋?还是因为这艰险能将乌萨斯政府军队挡在外面的地势与环境?

不,都不是,或不完全是。

当打定心思帮助塔露拉与霜星等人在冰原上建造这座属于他们的村镇时,文洪便知道他们要依靠的是什么。

是人心。

那颗需要所有人齐心协力,消除差异与不公的人心。

村庄校舍里,文洪正给所有聚集在教室里的孩子们上着自习。

照理来讲,这份工作该是给阿丽娜做的。但她之前和自己说要先出门去买些灯油与蜡烛回来,目前的工作便由文洪代劳。

“老师,我有一个问题。”

“我偶然听负责巡逻的一位游击队叔叔说,咱们能像现在这样安安心心生活在这座村镇里有五成功劳得是依靠那环绕在城墙外面的风障所赐。老师您能和我们讲讲,那座城墙外的风障是怎么形成的吗?”

举手问问题的是一名乌萨斯的少年,一头灰发,身形娇小的他与他身边的姐姐坐在一起——对于这名少年身边他的姐姐,文洪有印象,那正是当初在自己初至冰原时敢于拦下自己的小女孩米莎,在搬迁到村镇里后,本应和姐姐分开在游击队里作为少年兵的他也进入了学校。

虽然没有觉醒出属于自己的源石技艺,但这名少年的表现目前而言可谓是相当聪慧的。当然,当他童言无忌地问出这样的问题时,坐在他身边已然要比三个月前稳重了不少的米莎急忙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

“弟弟,这问题是可以乱问的吗?对不起,老师,阿列克谢他只是随口一说…..”

“呵呵,没关系,这件事反正你们日后也会知道的。其实关于咱们这座村镇的建设,也算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了。”

微笑的同时摆摆手,文洪倒是不介意给这些看向自己一脸崇拜的孩子们讲解一下一些不是十分重要的秘密。

“我想你们应该也猜到了,这座将村镇所在丘陵风障的构造,作为你们老师的我的确是出了一份力。”

“不过你们要明白,一座仅仅是作为死物的风障是无法永远保护你们家园的安宁的。我觉得吧,和小阿列克谢你说这话的士兵叔叔言语不恰当,准确而言,保护这座村镇的功劳风障只占一到两成甚至不到。”

“一到两成….?”

面对文洪的言语,孩子们表情间纷纷浮现出了不解——毕竟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们都被阿丽娜带去参观过那座将村镇所在的丘陵与外界大部分隔绝的风障。那仿佛实体化能将一切割裂的风刃,就连炮火也无法穿透半分。

这样强大的造物,怎么会才占保护村镇出力的一到两成呢?孩子们各式各样的神情望向文洪,似是在等待着他的解答。

“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你们就明白了,在你们老师我曾经所生活的炎国,历史上有一个叫做‘殷’的王朝。”

“这个王朝最大的都城,乃是由当初的殷皇献祭了上万子民的性命向兽主供奉用那鬼神之力修筑而成。就说那外城城墙,便由全天下最坚硬的岩石铸砌,厚五百尺,高五百丈。”

“彼时,因为见不惯殷皇那视百姓性命如草芥,与供奉巨兽以达成自己统治的举措,曾经的第一任炎皇,率领十万联军一路攻克到这座巨城之前,决定推翻殷的统治。”

“可是面对如此一座如此宏伟的巨城,还有城中足足十七万的守军,仅仅只有十万军队的炎皇,又该如何去攻克这座都市呢?要知道,炎皇所带领的军队乃长途奔袭而来,到达了殷朝京城的面前,他们的粮草便已经不足以支撑半月了。”

望着教室里一众皆是用那炯炯有神的眼镜注视着自己的孩童学生们,文洪笑着说道。而也是在此时,他故意顿了顿,似乎是在等着孩子们的提问。

“十万攻打十七万?还是一座如此宏伟的巨城,老师,这怎么想都不可能打下来吧!”

“是啊是啊,阿丽娜老师也给我们教给一些乌萨斯的战争史,也从没有过这么夸张的记载….老师你该不会是记错数据了吧?这样的战争,炎皇怎么可能打赢呢!”

教室里的孩子纷纷道,他们有的面上纠结,也有的怀疑,但出于对文洪威信的信任,他们也不觉得是他们的老师在刻意编造故事欺骗他们。

“老师,如果我是那炎皇,在这样的绝境下为了破城我会这样做。”一名孩子忽然站起身,他正是前些今天白天时分因为觉醒源石技艺的缘故忽然昏迷的伊诺,此时的他目光冰冷,道。

“喔?伊诺?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听听。”

“我会驱赶城外周围的流民,让他们感染上源石病的同时利用他们作为前锋冲击这座宏伟的巨城。不论那殷皇会不会对这些流民发善心,这些流民作为感染者死掉后爆发出的源石粉尘云都会将这座城市笼罩,让守军不攻自溃。”

丝毫没有迟疑或者犹豫,当着一众孩子的面,伊诺说出了如此不符合他这个年龄所能设想出的果决提议。他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同学们看着他的视线似乎渐渐多了几分怪异,甚至有些惧怕与恍惚。

“….伊诺,怎么说呢,你这话的前提是建立在可以自由操作源石病的感染进度上的。”

见到教室里这副模样,文洪也知道他必须开口的。他摇摇头,示意伊诺坐下的同时道:

“就算有流民可以供你驱使并感染矿石病,但矿石病的发作也不是即时性的啊?而且殷皇被推翻的原因正在于他视百姓生命如蝼蚁,如果我是炎皇,这样做不是把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民心白白浪费了吗,你这样做,你所拥有的十万联军即刻反水或营啸又该如何是好?”

“可是要仅仅十万人攻破那样的巨城…..”

“这样是不行的,伊诺,若是只谈‘破城’,你的方法从理论上可能可行。但战争,从来都只是政治的延伸,大家明白了么?”

敲敲黑板,文洪将孩子们的视线重新聚集。

“不过吧….虽然大体上偏差较大,但有一点伊诺也猜得不错。这座巨城的确不是被十万人正面攻破的,而是被那里面的十七万守军不攻自破。”

“当初,来到这座殷朝首都的巨城前,初代炎皇选择了围而不攻。反而,他主动派遣军士们将队伍里的粮草取出,给那些被捉来做守军连粮饷都不肯发半点的殷朝奴隶们吃喝,就这样,在一次变故之下,城中的守军主动打开了这座所谓天下第一巨城的城门,放任属于炎皇的联军攻入其中将尚且在皇宫里吃喝玩乐的殷皇活捉。”

呼出一口气,文洪转过视线,望向那教室窗外夜幕尽头村镇围墙周围的风障,似是感慨,而也有些唏嘘。

“这座风障对比那由巨兽之力建造的巨城,很明显差了不是一丁半点。在人心的摇曳之下,五百丈的巨城一夜之间即破,何况,这将咱们一个村镇围绕着的小小风障呢?”

“伟大的建筑,永远是从内部开始腐朽倒塌。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深刻铭记这一点,再在将来与可能侵犯我们家园的敌人展开斗争。”

“….我明白了,老师。”

伴随文洪的话音落下,不仅是若有所思坐下的伊诺,一众孩子也是叽叽喳喳地开始相互讨论了起来。在文洪话语的引导下,他们依稀明白了一点关于这座冰原上村镇能够屹立的根基,但又懵懵懂懂,还需要更多的经历与实践去验证。

‘这些孩子,都挺聪明啊,尤其是那个伊诺还有他的同伴萨沙,这两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让我出乎意料。’

微笑着望着这些兴奋讨论起来的孩子们,文洪不由想道:

‘不过说起来,阿丽娜她出去买蜡烛和灯油要花这么长时间么?自习时间都快结束一半呢,怎么还不见她…..’

….唔?

正当文洪开始为阿丽娜的行踪而疑惑之时,他忽然看见,教室窗外的地方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一道钉在墙上的箭矢。在箭矢之间,还插着一张巴掌大小的字条,一道黑影隐没在教室外的黑暗之中,那速度迅速到令人难以望清其踪迹。

等等….

那是….?

……….

伟力与奇迹,按理而言在这片大地之上从来都不是缺少的东西。

作为不死的黑蛇,上千年祂在这片属于乌萨斯的土地上见识过太多了。从曾经的雄鹰,到如今的巨熊,它们创造过的奇迹并不少,但似乎并没有一项能帮助它们永固它们的统治。

但是当见识到一处宏伟的奇迹,并且明知它是仅凭一人之力短时间之内建成时….

乌萨斯的黑蛇还是会感到陶醉,甚至不得不为他的才能钦佩叹息。为什么,往往优秀而出色的人才,总是会站到帝国的对立面呢?

“睡一觉吧,从萨米远道而来的小鹿。”

操纵着这具属于红龙的身躯,黑蛇审视着晕倒在木屋中床榻上的埃拉菲亚少女。祂搬来张椅子,坐在冰原的废弃木屋门前,静静等待着与祂有约之人的来临。

【科西切,如果你是怀着想要以阿丽娜的生命威胁老师他的想法,那我还是劝你尽早放弃吧。】

内心之中,一道愤懑的女性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充满了仇恨,似是恨不得将祂剔骨剥皮。

【你违背了与我的契约,那么你就注定无法从我这具红龙之身里取得你想要的力量。如今的你,手无缚鸡之力,哪怕是整合运动的杂兵也可以将你轻易击败。】

【凭借老师的实力,你甚至连反应都做不到就会被其秒杀。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老师屈服,根本就不可能…..】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亲爱的塔露拉。”

灰发的红龙女性摇了摇头,并没有对脑海中响起那属于少女的声音感到在意。相反,她连随身的佩剑都没有携带,而是将其扔在了木屋之内,就这样手无寸铁地等待着来客的降临。

“我必须承认,你的这名老师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年轻人之一….从力量,到精神,他的执念之强大,几乎让我引以为傲的语言起不到任何作用。”

“若是他是孤身一人,或许哪怕他将乌萨斯给闹个天翻地覆,我也无法阻止他半分吧….但你也看见了,他并不是,因为你,还有她,以及那座风障之后一个个可怜的低贱之民,这样的他,并非无懈可击。”

不死的黑蛇喃喃自语,诚然,如今违背了契约强行占据红龙身躯的祂无法调动这具躯体里一丝一毫的力量,甚至时间一过,祂遗留在这具躯体里的精神都会被原主人强行驱赶而出。

但至少现在,祂把握住了时机。祂要制造一个机会,凭借这机会,赢下这属于人心的赌局。

【科西切,你….!】

“好了,塔露拉,我亲爱的女儿,我对你做过保证,只要他做出了我想看见的抉择,我便不会出手伤害这名小鹿。”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那名老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罢了。你难道不好奇么?以他的能力,面对这种困境会如何抉择。”

回应着脑海中的愤怒,随着不死黑蛇话音落下的最后一瞬间,一道青年的身影如他所料般出现在了那皑皑的雪地之上。

青年正是文洪,他步履如风,甚至没有在雪地间留下脚印,一步数丈地便来到了木屋之前。他环视了一番四周,似是感应到了什么,随即又面对那坐在屋檐之下的黑蛇,也是那名红龙少女的身躯,他皱了皱眉,徐徐开口:

“乌萨斯的恶神,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举措。”

“绑架无辜之人用于威胁这种戏码,凭你的奸诈是想不出其它计策了么?”

“呵呵,有些计策虽然老套,但不得不承认它确实好用。”

黑蛇拍了拍手,在木屋两旁的阴影之处,数名戴着面具的人影徐徐走出——这是皇室的内卫,侍奉在恶神的左右,成为他阴谋的爪牙。

“年轻人,你所使用你的伟力建造的那道风障,我必须承认那是一个不得了的‘奇迹’——你知道么?我可是召集了一整队‘皇帝的利刃’前来,可他们即使使用出‘国度’,也无法对你的造物进行有效破坏。”

“多么宏伟的‘奇迹’啊,甚至可以与大炎巨兽的造物相媲美,但维持它的运作也并非毫无代价,对吧?我其实在想,如果你是我们乌萨斯的朋友而非敌人,想必皇帝陛下都会对你表示相当的欢迎。”

恶毒的蛇使用着红龙的躯壳,用祂那双猩红色的竖瞳盯视着青年。祂在开着价码,一些对于青年而言,或许能打动祂的价码。

“我谨代表乌萨斯的意志与你做一场交易,出色的年轻人,若你能撤去那座感染者村镇的风障,并且发誓不再与乌萨斯为敌,那我可以将这名埃拉菲亚少女交还给你,并上报皇帝,许以你今后在乌萨斯高贵的地位。”

“而若你拒绝….那么,‘皇帝的利刃’将会把你这名乌萨斯的威胁扼杀在此处。连带这名可怜的对你怀有倾慕之心的埃拉菲亚,等待着她的只有与你同样的死亡。”

“如何?很不错的条件对吧?你既不是感染者,甚至都不是乌萨斯人,为什么要在这异国他乡的地方为了他人而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呢?”

数名乌萨斯的内卫将青年环绕包围,他们腰间的佩刀闪烁着寒芒,皆已拔出做好战斗的准备——其中还有一人站在木屋的房门处,他的长刀所指向的,正是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阿丽娜。

且不谈文洪是否有能力将包围他的数名内卫逐一战胜击败,但凭现在的情况,他若是拒绝黑蛇的条件那他此行所要营救的埃拉菲亚少女几乎是必死无疑。

多么不近人情的选择….和他当初被炎国的朝廷流放之际一模一样。是为了大义,还是为了小爱,这一切,都取决于他的一念之间。

【卑鄙….!】

至于被黑蛇暂时困在思绪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塔露拉,则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底。

虽然黑蛇这样强行占据她思绪的行径并非毫无代价,只要度过这一小段时间,她便可以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并将黑蛇彻底驱逐出自己的大脑。但也就是这关键的时间,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老师,阿丽娜,对不起,都是我没用…..】

【如果你们因我而死,那我…..我……】

属于塔露拉的精神陷入了沉默,是啊,如果她所仰慕着的老师与她视为知己的朋友同时离自己而去,她又能做些什么?

是发誓追杀黑蛇与其不死不休?还是被仇恨蒙蔽双眼带着整合运动向着乌萨斯的政府复仇?

不,老师曾经说过,她不能那样做。如果那样做了,就算黑蛇解除了祂的诅咒,那她也等于是成为了黑蛇,成为了她曾经所最厌弃的存在…..

“….”

“做好决定了么,年轻人?”

“….高官厚禄,封侯进爵,你们这些人,除此之外就拿不出新的筹码了?”

“听说懦弱的帝国往往会以赔款的方式去掩盖自己的无能….看来堂堂陆上第一军事强国乌萨斯,也不过如此。”

青年抬起视线,丝毫不躲闪地与黑蛇对视。他言语听不出什么感情,有的只是深藏在其中的一丝嘲讽。

“….那看来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文洪的反应并未出乎黑蛇的预料,祂像是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无视脑海里急促的少女声音,对着后方正挟持着屋中床榻上昏睡着的阿丽娜的内卫比了个抹杀的手势。

【阿丽娜….】

【该死,混账,不要….!】

只可惜,塔露拉的呼唤并无法让冷漠的内卫听见。对着床上手无缚鸡之力瘫躺着的埃拉菲亚少女,内卫举起了手中的屠刀————

咔——!

“嗯….?!”

【不——!….唔?】

可是,当内卫的长刀即将将床榻上阿丽娜的身躯连同床板本身一同劈为两节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却发生了。刀刃掠过阿丽娜的躯体,但却并没有沾染上血肉的痕迹,反而,那原本该躺在床榻上的阿丽娜,竟然忽然化作光晕的残影消失不见。

什么时候——?!

“不好!”见此一幕,黑蛇一惊,连忙向着那正被诸多内卫包围着的青年所处看去————

与阿丽娜所躺着的床榻一样,文洪所在早已是一片空空荡荡的雪地。而也是当一众内卫连忙催动“国度”笼罩向周围,文洪那借用流动的气流将光线屏蔽的身影才在不远处显现。

他正不顾一切地奔逃着,而他怀中,自然是那名消失在了木屋中的埃拉菲亚少女。

“追!”

没有犹豫,黑蛇甚至来不及去思考青年是怎么在一众内卫了无察觉的情况下将阿丽娜给救走的——明明进入房间的门可都是被一名内卫亲自堵死了的,要在不惊扰他的情况下将人带出,就算是会光学隐形也不可能。

这已经超乎了祂所了解的青年所掌握源石技艺的范畴,甚至有些令阅历丰富的黑蛇也感到不可思议。又是一场“奇迹”,与那宏伟的风障一模一样的“奇迹”。

【老师他是怎么做到的…..?!】

对此一幕,被压制在意识里的塔露拉也震惊了。只不过她过多时间思考,随着黑蛇与诸多内卫的动身,他们共同踏上了对文洪的追击。

雪地上踏满脚步的痕迹,只留下空荡的木屋重新在风雪之间变得寂静凄清。

连同塔露拉在内,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当他们离开木屋去追逐奔逃的青年时,木屋之中床榻的所在忽然错位,随即,其上重新浮现出了那名作阿丽娜的埃拉菲亚少女昏睡着的身形。

………

人们常说,要打败一个强者,首先就应该从他周围的一切入手。

剪掉他的耳目,封闭他的口舌,折断他的武器,再毁朽他的羁侣。

那么这样,再怎么伟大而强盛的个体,到了最后也会犹如戏台上被控制的木偶。作为乌萨斯的黑蛇,没有人比祂更了解这个过程了。

“力量总是会被更伟大的力量击败,只有人心的变计,才是这个世界永恒的主题。”

从人心中诞生,吞噬人心为食料的黑蛇无比精通熟稔这一切。祂的策划很简单,在他成功利用那名埃拉菲亚少女吸引那名炎国遗孤出现时,祂便已经成功了。

接下来,不论是那名炎国遗孤选择为了护全自己与埃拉菲亚少女的性命撤去那道庇护着村镇的屏障,还是选择顽抗到底战死牺牲在自己所带领一众内卫的包围下,那道冰原上看似坚不可破的村镇,都以此会产生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失去了伟力维持的奇迹不会长久,如同那失去引路者的人心。

选择吧,年轻人,让我看看,身上流淌着遗孤血脉的你,表现是否会比我的女儿更加优秀呢。

冰原尽头,那道由天灾砸落而出的深崖前,黑蛇所带领的内卫部队逐渐停止脚步。

“是只顾着逃跑,都来不及辨别方向了么,年轻人。”

乌萨斯的黑蛇从内卫的护卫下走出,他望着不远处那道伫立着悬崖边上,身上所披斗篷在寒风中凛冽作响的男子,摇摇头笑道:

“原本以为你还会有更加积极的抵抗,譬如逃回城镇的方向,借由其他人的力量来共同抵御我们,结果,这就是你给自己选择的结局?”

“…..我知道你的打算,黑蛇。”

怀中假意所抱着属于埃拉菲亚少女的虚影渐渐散去,文洪抬头望着那风雪中迷蒙的天光。他背对着身后那些对他剑拔弩张的人们,喃喃自语道:

“若是我逃回城镇,选择在那道屏蔽的风障前当着民众的面与你对峙,那才是你更想要的舞台吧?我必须承认,你的反应与行动非常及时,若是你晚上十天半个月,你那些煽动蛊惑的伎俩都不会在这座感染者的城镇派上任何用场。”

“但幸好,你们这些家伙的反应也不算早,现在纵使我死掉,那道奇迹也能护佑村镇足足一月。在这一个月时间里,他们有一百种方法将自己拧成一股绳,不是么?”

文洪转过身,他直直与人群中的黑蛇对望,怀中那道埃拉菲亚少女的身影已经消散。见到这一幕,黑蛇瞳孔一缩,不过旋即,他就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大笑起来的同时鼓起了掌。

“哈哈哈…..年轻人,你的优秀超乎了我的意料!我说,真的不愿意再多想想么,年轻人?我现在改主意了,对于乌萨斯的价值,你一个人超越了那整整一座城。”

“只要你愿意向我立下誓言效忠于乌萨斯,那么那一座城感染者的生命,除了几名首恶之外,我都可以请皇帝陛下降下谕旨饶恕。而你本身,也会获得陛下的嘉奖,成为帝国最耀眼的新星….”

“瞧,如此划算的交易….给予我答复吧,年轻人,我期待着你的选择!”

占据着塔露拉身躯的黑蛇用他那双毒蛇般的竖瞳盯视打量着文洪,如同注视猎物的豺狼,不知那颗阴暗奸诈的内心又在做着怎样的算计。诚如祂所言,祂所开出的条件已经是在文洪与乌萨斯为敌,让皇室损失两名内卫前提下绝无仅有的了,听见祂这样的条件,甚至就连此刻隐藏在躯体意识深处的塔露拉都不由内心动摇,打了一个寒战。

文洪若是在此地死去,他所留下的“奇迹”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月,在一个月后,等待着感染者们的将会是与乌萨斯政府不死不休的决战。

而如果文洪选择了存活,选择遵从那名黑蛇的意志,这些冰原上的无辜感染者们,是否就可以不用牺牲了?塔露拉的内心在某一瞬间蹦出过这样的想法,纵使很快就被她给强行驱散了,也令作为旁观者的她心有余悸。

【老师,请恕塔露拉愚钝,无法帮助您分毫….但不论您做出哪种抉择,我都会支持并永远追随您。】

阅历尚浅的塔露拉识不破狡诈之神的诡计,此刻的她只能暗中祈祷,祈祷她的老师会做出他所认为最正确的抉择,从而带领大家去往正确的方向而已。

“….的确是非常富有诱惑力的条件,既然如此,那我也开出我的条件吧,若是你们可以履行,那我即使投诚效忠乌萨斯政府又怎样?”

“哦,年轻人,看来你并不偏执而愚….”见到文洪口风有所松动,黑蛇面目上的笑意更甚。他就知道,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与掌控人心,即使是来自炎国的天才,也不能…..

“第一,我要这座属于感染者与普通平民共建的村镇获得不受乌萨斯政府管控的自治法权,乌萨斯可以派官员监督,但不得干扰村镇当地的施政。”

但文洪接下来接连说出的话语,却是让黑蛇的笑意僵在了脸庞:

“第二,我要乌萨斯政府颁布‘人权法案’,具体内容可以参照哥伦比亚去年刚试行的宪法,要求贵族与平民,感染者与普通人基本平权。”

“第三,我要…..”

文洪接连说出了一连串的要求,他的言语越到后面,乌萨斯黑蛇的面色就越是阴冷。作为让祂这名恶神能够在这片名为乌萨斯的土地上存续下去的根本,祂知道,祂什么都可以赐予给眼前的青年,唯独这些不行。

“真是狂妄啊,年轻人…..看来你完全没有接受我好意的心思,选择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爱着你与你所爱之人与你陪葬了。”

黑蛇的目光阴冷了下来,祂身边的内卫们也纷纷拔出腰间的刀刃,朝着文洪所在的悬崖边围拢。

“没有心思?不不不,我可是诚挚得很啊,科西切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从一开始为敌的就不是乌萨斯这片土地,我所为敌的事物,乃是这片土地上肆虐的痛苦,以及借由这份痛苦构筑更大罪恶的你!”

“回头看看吧,与邪魔抗争的卫士们!想想你们所效忠的到底是乌萨斯这片土地,还是这名在土地上构筑罪恶的恶神!”

“看清楚,然后再向我挥刀!这样至少,在你们与我战斗做着无意义的牺牲之时,还能多上几分清醒!”

青年的眼中有光在发亮,他拔出随身的长剑,强烈的气势骤然爆发的同时,厉声呵斥着那些靠近他的内卫。而也是少见地,这些即使在面对择人而噬的冰原邪魔们也没有退缩的利刃,其中有那么一两个,在听闻文洪的话语后顿下了脚步。他们回头,看不清变化的视线从触须的面具下蔓延出,似是真的在审视那名对他们发号施令的恶神,又似是在审视自己。

【十二号,你在犹豫什么,你的敌人是在前方而不是在身后!】

【….得令。】

为首内卫的面具下发出难以听清的呓语,似是在提醒他身旁那名刚迈出半步却又停顿下的内卫。虽然最终停顿的内卫重新迈出了他的脚步,但有那么一瞬,文洪注意到他的视线闪烁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上,除掉他!以你们的最快效率。”

但阴沉着脸的黑蛇已经无法等待了,这是他数千年来第一回,如此急切地想要除掉作为他对立面的一个敌人,仅仅凭借他个人的好恶。

…..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霜星小姐,爱国者先生,你们动作一定要快,就算接应不了我,也要把阿丽娜小姐给…..

望着天边冰原深处的方向,计算着在自己离去前差人送达给爱国者部队讯息的时机。拔出佩剑,全力释放出源石技艺在周身形成风卷的文洪也知道,现在属于他个人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以一敌多这种战斗,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想要让他死…..还没那么容易,对吧?

…………

黑蛇的毒素是能够蚕食人心的毒素。

即使是强悍如卡西米尔的银枪天马,在中上这份毒素后意志都会土崩瓦解,将心中的秘密全部吐出。

但作为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埃拉菲亚少女,阿丽娜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那毒素的侵蚀中坚持下来的,她唯一所能确定的,那就是她到了最后一刻也没有对那名企图毁灭她周围这一切美好的存在吐出任何信息。

“唔….咕!”

帐篷内蒸腾着热气的炉火替代了那冰原间呼啸的雪风,当名为阿丽娜的少女,从她所躺的棉布被褥下睁开眼时,她才陡然意识过来自己的所处。

“阿丽娜,你醒了,感觉好些了么?”

埃拉菲亚少女首先见到的乃是作为她挚友之一的塔露拉,此时的她,眼眸中那象征不祥的猩红血色已经恢复作了琥珀般的温煦。纵使在阿丽娜糟糕的记忆里她是被她这名被恶神附身的挚友所劫持,但至少现在,一切都恢复往常了。

“塔露拉?你,成功摆脱那名恶神的影响了么?….”

扶了扶有些昏沉的额头,阿丽娜蹙起眉,望向她身边这名作为她挚友的德拉克少女。她环视了一遍周围,在看见那在帐篷外巡逻穿着整合运动制服的卫兵后,心情不免稍微放松。

“呼,看样子,并没有发生什么糟糕的后果…..村镇里的大家还好么?你们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难道是文洪先生…..”

清醒过来的阿丽娜并没有过多的犹疑,纵使脑袋昏疼,她还是第一时间询问起了自己被黑蛇劫持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

若是她没记错,她可是记得自己被黑手劫持后被足足有一个小队人数的“皇帝的利刃”给看管着的。如果要用强攻的手段将自己救出来,那一场正面的大战绝对不可避免。

但看塔露拉的模样以及瞩目帐篷外的动静….现在的情况似乎并不像经历了什么艰苦的血战。但阿丽娜心里还是隐隐有些说不清的不安,迫不及待想要才能够眼前的德拉克少女口中确定答案。

“放心,阿丽娜,村镇里的大家都没有事。我已经彻底摆脱了科西切的影响,我们的队伍也击溃了科西切所带领的内卫小队,如果不出意料,乌萨斯政府受的这份损失足足能让他们半年之内没有功夫再来侵扰我们…..”

但阿丽娜发现,也不知是否是因为自己提到“文洪”的原因,坐在她床榻边上塔露拉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而阿丽娜你呢….多亏了老师的安排,你在科西切的部队和我们产生冲突之前便被他想办法给救出来了。总之,阿丽娜你不需要太过担心,这场战斗,我们是胜者。”

塔露拉尽力地掩盖着自己神容间的不自然,就像是掩盖着什么难言的心事。她对着阿丽娜扯出一丝微笑,对着她诉说这场战斗的结果。

是啊,他们胜利了,战胜了那企图在他们共同的家园萌芽之际便将这份希望给掐灭的黑暗。

但就像胜利的战斗也是“战斗”一样,他们为此到底做出了多少牺牲,没人说得清楚…..至少塔露拉觉得自己是没有资格说些什么的,毕竟这场战斗的起因,她完完全全就可以说是其中最关键的一个导火索。

“…..”

“塔露拉….能让我见一见文洪先生么?关于这场变故,有些事情我想和他讨论。”

碧色的瞳孔眨了眨,在犹豫片刻后,阿丽娜还是对着她身边这位挚友问出了如今的她最关心的事情:

“当时我在被劫持期间,隐隐听见了那名恶神似乎说了一些与文洪先生有关的企图…..先生他应该在吧?还是说…..”

阿丽娜没有紧接着问下去,当她发现伴随她话语的落下塔露拉的神情也变得复杂而低落后。

“….是么,我想也是。发生了这种事情,纵使有再精妙的安排,但在那样时间紧迫的环境下也是不可能做到毫无代价的。”

心底没来由地一颤,但阿丽娜还是轻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能够保持平和冷静的心绪:

“所以,塔露拉,可以告诉我真相了么…..因为这场战斗,我们到底获得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那名恶神的阴谋由我而起,我无法坐视自己在尘埃落定之后仍旧毫不知情。”

阿丽娜撑起自己的身子,双手交叠于身前,平静地坐在帐篷里的卧榻上望着她身旁这名她视之为挚友的德拉克少女。她已经注意到,此时塔露拉军装下的身躯已经有了些微微颤抖,在帐篷内燃烧着的炉火之下,她那张低垂脸颊角落里的泪痕怎么也遮掩不住。

“抱歉,阿丽娜,都是因为我…..怪我…..先生他…..呜…..”

从这名红龙少女喉咙中发出的音色带着些震颤,抑或者,是在暗中抽泣。她的双手支撑在自己的双腿上,她的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伤痕与脏污,但模样却比阿丽娜记忆里她带领游击队从乌萨斯军的围剿下突围时还要狼藉。

上一次塔露拉露出这副表情,是什么时候了呢…..阿丽娜记得,或许是她和塔露拉在某座偏僻的小村落里初遇时那对愿意将她们收留的老夫妇被乌萨斯军的屠刀给砍倒在地的时候。当时的她也像现在一样,面容间的坚毅再也维持不住,好似一个犯了莫大错误的孩子,在自己身边暗暗垂泪。

是啊,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不仅是对于塔露拉,阿丽娜也是一样。

不过现在的自己,真的还能振奋起心绪,像曾经那样对塔露拉说出鼓励与劝慰的话语么?…..看着坐在自己床榻边上身躯颤抖暗自垂泪的德拉克少女,她本想张动嘴唇说些什么,可片刻后,当她的嘴角感受到了那丝从脸颊上方同样淌落的咸涩后,阿丽娜久违地沉默不语。

对比起那名先生的牺牲….她的幸存真的值得么?如果要引领感染者与冰原的平民,她似乎也并没有比那名先生懂得更多…..

无言的压力在少女心中积累,刺激着她努力压制下,却而又不得的哀苦。对比起塔露拉,她又能轻松几分呢?明明就在不久之前,她才感受到了内心中那羞涩的触动…..

或许那名恶神也没说错…..都是因为我太弱小,才会成为他们的拖累,成为脆弱的突破口…..

瞳孔间迸现出的神采暗淡了几分,这名平凡埃拉菲亚少女的心里喃喃着他人并不知晓的事物。就连她身旁的德拉克少女也未曾注意,在那阳光照不见的角落,那本被驱散的毒素正在重新悄悄发芽长成————

直到一声带着愤懑的呵斥,将她们二人的思绪一并惊醒。

“塔露拉,如今阿丽娜小姐已经醒了,你要继续在这里颓废到什么时候?”

声音的主人乃是霜星,那名面孔间带着伤疤,却依旧不卑不亢的白发卡特斯女孩。

作为整合运动里游击队的主要带领者之一,对比塔露拉与阿丽娜,她早在赶到战场的第一时间便得知了这个让人有些低沉的消息——但相比起塔露拉,或许是源于某份难以言说的执着,她仍旧是做着她手头该做的事情。

“如果你闲得实在没事做,就过来帮忙照看一下其它伤员!…..你不是先生的学生么?他的能力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我们没在战场上找到他的踪影,又不等于他已经牺牲掉了。”

走进帐篷内,霜星用力在塔露拉的肩膀上拍下,令塔露拉身躯一颤,不由带着几分忧郁地抬起头来。

“但是霜星,你应该知道,落下那座分隔邪魔的悬崖,对于我们这片大地上的多数人而言….”

“我知道,但先生的能力更让人信服,不是么?连‘奇迹’都能创造而出的先生,我可不会他会就这样死在我们视线所不能及之处,更有可能,他只是暂时失踪到了不知哪儿去而已。”

一边说着,霜星的目光一边穿过帐篷外,落到那远处天际线边的冰原悬崖之处——由这道悬崖与其下的裂谷作为分界线,再往前走,即是那邪魔肆虐的地方。

但这道裂谷之下,谁又能说清到底有没有藏着人们所不知道的生机?古往今来,或许只有与邪魔们抗争在第一线的战士们才会知道,这其中所潜藏的可能了。

“我已经和父亲说过了,等村镇里的事务都安顿下来后,我要去那道悬崖下方寻找先生的踪迹。”

眺望远处的目光随之收回,霜星看向塔露拉,将她坐着的身体拉起。

“所以,塔露拉….你作为先生的学生,更应该承担起应有的责任,而不是在这里自顾自神伤。阿丽娜小姐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让她独自休息会儿吧,身为战士的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嗯,我明白了。”

霜星的话语显然是起到了作用,在稍作沉默后,塔露拉还是用手指拭去了脸颊间的痕迹,支撑起身,对于这座冰原深处村镇里的更多人而言,她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等着吧,老师,只要你还活着,我绝对会再度找到你….

在与阿丽娜道别之后,走出帐篷,德拉克少女望着天边鏖战一夜之后的朝阳。

属于一个人在冰原上的战斗,或许结束了。

但属于更多人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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